美妙的瑞典晚餐

　　主人忙了一天,晚餐终于端上桌来。色拉,面条,什锦酱,好像不管是哪国菜,西餐的模样都长得差不多。此时,屋里又响起了在瑞典人人耳熟能详的流行音乐——瑞典派对正式开始。

　　? “海伦娜,你不是说瑞典人从不请人到家里吃饭吗？今天怎么请了我们？”我接过她递来的奶酪丝,抛过去一颗好奇心。

　　? “是啊,在瑞典,要是有人请你到他家吃饭,会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不过这是在 西班牙,再说这里只是我们的临时公寓。”海伦娜闪着玻璃珠似的大眼睛,露出北欧女孩的亲切笑容。

　　? 这么说,在富足太平没人会因失业而去乞讨的理想国瑞典,人情却是冷淡的？我不太懂。

　　? “#＄%@&*^……”

　　? 我好像听到了一串德语,我对面的这个中国人一直在说德语！？他是新同学,今天才认识。

　　? “我在德国读过两年书,到西班牙来了,不想把德语丢了,所以我平时和她们讲德语。”他用目光指指餐桌上的德国人莉莉和两个在中学时代学过德语的瑞典女孩。

　　? “德国不是比西班牙好吗？为什么来西班牙？”

　　? “德国是比西班牙高了几个档次,但是我喜欢西班牙。”新同学叉起几根面条,定定地看了看：“我喜欢热情浪漫的拉丁民族,你来的时间比我长,你知道西班牙人见了面行贴面礼,他们又爱说话,愿意交流,而德国人见了面只是握握手,说声你好,就不会再跟你说别的了。”

　　? “但是德国人,还有瑞典人,你看他们说话时嗓门都不大。在德国待了两年,你习惯西班牙人说话时都扯着嗓子,笑起来跟疯子似的吗？”问过之后我又觉得是废话,人家不是已经坦言比较喜欢拉丁民族的感情豪放外露嘛。

　　? “对对,德国人在公共场所说话声音很轻,看起来很文明,可是西班牙人爱大声说话也不表示他们没教养啊。”新同学嚼下几根面条,觉得口味不错,便大口吞咽起来。

　　? 记得我一个西班牙老师曾说：我们西班牙人无论男女老幼,何种身份,通常讲话声音很大,而且粗话很多,西欧人觉得我们缺乏教养,但我们的民族性格就是如此。

　　? “嘿,他们哪里只是谈话像吵架,他们根本从来不想听别人讲话,只顾自己说。一听他们大声吵架,不,讲话,我就神经紧张。”餐桌那头,莉莉正在用英语对她的美国朋友安德鲁抱怨。

　　? “再说文化吧,”新同学埋头吃了几秒,抬起脸,又回到他的中文世界里：“德国的文化很贫乏,哪能跟西班牙比。”

　　? 新同学,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听到这种说法,我大吃一惊,手一抖,叉子陷在面堆里。

　　? “西班牙为外国人开的语言课里都包括文化课,你可以从中了解西班牙的历史地理文学艺术,而德国的语言课就不讲文化,上课内容除了语法还是语法。”

　　? “真的？不可思议,德国的文化这么辉煌……”我撑着下巴,有点饱了,拿着叉子把玩起来,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话。

　　? “西班牙文化才叫灿烂呢！它的音乐舞蹈多有民族特色,斗牛世界闻名,还有它的足球,它的电影,多棒！德国除了哥德还有什么？音乐不行,电影更不行,德国的电视里放的全是美国电影。”

　　? 西班牙的确有优秀的电影,但西班牙的电视里放的90%也是美国电影。而德国不只是有哥德吧,那块土地上曾孕育出多少影响力超越时空的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在任何一本西方哲学史,西方音乐史,西方文学史书籍里,德国人的名字都会多于西班牙人的名字。从德国来的新同学,他却把德国说成一个微不足道的文化小国？我有些糊涂了。

　　? “也许是因为二战,德国人忌讳在给外国人开的语言课里讲他们的历史和文化。”

　　? “嘘！千万别在德国人面前提二战,他们不爱听的。”新同学把我的话打断,下意识地瞥了莉莉一眼。他一紧张,忘了我们在说汉语。“就像日本人一样,德国人也不愿谈这段历史。”

　　? “可是你不觉得德国人比日本人更有承认罪行的勇气吗？”

　　? “哪儿啊,那是他们骄傲！”

　　? 漂亮的瑞典主人卡塔琳娜向这里的汉语角看过来：“谁还要面条？”

　　? “我我！”新同学用德语嚷着,端着空盘子又去盛了一大盘面来,看起来是饿坏了。卡塔琳娜笑着告诉大家：“他一天没吃东西,为了准备这顿晚餐,他下午还陪我和海伦娜去买菜了呢！”

　　? “你把德国的一切都否定了。”我叹口气,冲斜面对的海伦娜笑笑,她正专注地听着她完全不懂的另一种语言。

　　? “也不是呀,比起西班牙,德国经济稳定,环境整洁,治安也好,半夜两点你走在马德里不太安全,在德国城市就没事。”

　　? “为什么？德国大城市不是和西班牙一样有各个国家的移民吗？而且德国接纳很多难民。”

　　? “没有,德国只在70年代收容过一批越南难民,德国的民族很单一,少数民族就是土耳其人,他们不敢闹事。但德国人排外,在德国,中国人被打的事常发生,特别是失业率高的地区。还是西班牙好,多民族和多元文化的社会,没有排外现象。……”

　　? 新同学的声音渐渐被其他高起来的交谈声盖下去,只听英语,德语,汉语,瑞典语,西班牙语在餐桌间此起彼伏,交错穿梭着抵达它们各自的对象。假如人类只有一种语言,在这种场合中就不大方便,因为想要和本国人议论一下旁国人就不行了。

　　? “好了,你吃,我来总结,德国人严谨有余,情趣不足,对吧？”

　　? “正是,唉,日耳曼民族！”新同学将第二盘面条结束掉,去盛第三盘。其他人都吃饱了,围着餐桌高兴地聊着天。

　　? “在德国哟,我有一次在绿灯没亮时穿了一条只有两米宽的小马路,就被警察罚了款,我说可是那时没车啊！”健谈的莉莉在对众人诉说她在这里和在她自己国家的不同遭遇：“在西班牙就不会,因为这种小街上没有警察。”

　　? “德国人是很讲秩序,有时近乎苛刻,我们美国人倒是性子比较随意。”学究气的安德鲁说。

　　? “不过,我真的喜欢西班牙人的生活方式,德国人不会像西班牙人一样在外面玩到半夜甚至天亮才回家。”莉莉补充道。

　　? “瑞典人也不,瑞典的舞厅通常到凌晨3点关,马德里的舞厅开放到6点！”卡塔琳娜和海伦娜抢着发言。

　　? “哈哈,来,让我们为我们正在体验的五光十色的西班牙生活干杯！”莉莉举起装满澄汁的杯子,大家也纷纷举杯：“亲亲！”(西班牙人干杯时用语)

　　? 这时,新同学直起腰来,摸摸胃部：“啊,撑了。”大家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空空的盘子,不约而同欢呼着鼓起掌来。

　　? 200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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